绘弥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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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尖锐的警笛如数把利刃，横冲直撞地奔向天际。耳膜在狂躁地鼓动，骆闻舟一声爆喝令其周身血液都在沸腾。

“费渡——！！”

在我找到你之前，你绝对不可以死！

“刺啦——”

“骆队！信号追踪受到干扰！！”

“……骆队！搜救犬还在寻找！”

“骆队！！你听得见吗！！这边正在屏蔽干扰！”

“骆队！！雷达搜索发现有情况！！！”

“骆闻舟！！你给我撑住！！！”

…………

 

2.

森寒的刀光擦过费渡的脸颊，捆缚于手上的麻绳断裂坠地。

费渡活动了一下被勒得通红的手腕，布满裂纹的眼镜被他扔在一旁。他坐于地上，双足被两条锁链禁锢，漆黑的金属与水泥地摩擦碰撞出令人战栗的声响。他抬头看向眼前蒙面之人。

“说吧，你要什么？”

“……我要你……偿、命。”

费渡听罢却笑，散乱的头发遮不住那一抹苍白脆弱的美。

“不可能就这点要求。”

“没关系，我们慢慢来。”

 

3.

“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定时炸弹，等我按下去后，留给你的逃生时间只有五分钟，当然你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挣脱锁链跑出去。”

“……所以？”

“现在你有两个选择——要么现在告诉我那批货藏在哪里，要么……你在两分钟内将炸弹解除，否则，你也知道后果是怎样的。”

费渡微眯了一下眼，纤长睫羽遮掩之下的那双瞳孔闪露着一抹刺骨的寒凉，

“就凭你，也配质问我？”

 

他的猜测是正确的，一年前他帮助警方搜寻到一处毒贩据点，在缉捕行动中，毒贩的头子死于交战里。

而又在两周前，他的手下助他扣押到了那时未被缴获的最后一批毒品。

现在绑架他的人俨然就是当年那个贩毒头子的团伙，是条漏网之鱼。趁着自己还未把毒品交于警方的时候，从自己身上下手。

既能复仇又能抢回毒品，一举两得。

但他未免小瞧了费渡。

 

4.

毒贩冷哼一声，

“既然你那么有种，选择了后者，就来好好体会一下当年我大哥在绝望中濒死的感觉吧。”

“滴答”一声，炸弹被人按下开关。

电子屏上鲜红如血的数字开始流逝，伴随着飞舞的烟尘，野鸟的悲鸣，每一秒都在践踏着那颗尚未静止的心脏。

有什么物体一路滑行至费渡身下，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浅淡的尾迹，其中一端延伸至毒贩脚下。

他冷笑，

“让你拥有希望的同时又在猛然间失去它，这种感觉会更加有趣。好好享受这一切吧，费、总。”

脚步声渐行渐远，费渡也再未用余光去追寻。转而低头看向那物体——一把剪刀和对讲机安静地躺在地上。触手皆是一片冰凉。

 

5.

“刺啦——”

“报告骆队，对讲机检测到不明信号！”

骆闻舟闻声大步走向那个警员，心脏极速跳动着，猛烈撞上那浅浅的胸膛，连大脑都在为之震荡，“把它给我！！快！！”

“是！”

对讲机被迅速交到了他手上，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冰凉的机身。

他在颤抖，他在害怕，

……万一，万一是他自己产生的错觉……该怎么办？

他该怎么办？

 

6.

一道声音于下一时穿越空间而来，猛然冲进耳内，直直贯入那颗心脏。

他给了他答案。

“师兄……”

“费、费渡！！”骆闻舟感受到自己的魂灵在天堂与地狱的边界不断地战栗与徘徊。

“嗯，是我……”费渡的语气听起来带有几分虚弱，骆闻舟已然心痛至快要痉挛。

他曾许诺护他一生安然无恙，

却在命运的捉弄下无力反抗。

终究是食了言，让他受伤。

而现在，上天还愿意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么？

“费渡，你现在在哪里？！”

此时的费渡已经拆开了炸弹的外壳，手中握住一把剪刀，一些五颜六色的电线出现在他眼前，来不及去细细体会骆闻舟话语里的焦急和愧疚，他开口如实回答，

“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，门前放置着一堆钢管，但是具体方位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
“我这就……”

骆闻舟的话音被费渡突然打断，

“师兄，等你找到这里已经来不及了，你听到计时声了吗？”

骆闻舟闻言一怔！在二人沉默的瞬间，一阵“滴答”声极有规律地响起，每一声都在勾起人心底的绝望，

那是死神来临的前兆。

 

7.

“师兄！”费渡给不了骆闻舟多余的喘息时间，硬生生拉回了他的所有神思。

费渡的视线还垂落在那一根根不同颜色的电线上，“你现在先告诉我，你最喜欢哪种颜色？”

“我最喜欢的……”话至一半，骆闻舟整个人突然打了个激灵，他完全反应过来费渡将要做的是什么，

“不！拆弹不可以这么草率！”

“但是已经来不及了……师兄，你信我一次，万一老天眷顾我呢？”

“但是我没法给出答案，那是你的命！”

“不，师兄，不要一直想着这些，我们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，比如今天早上的那张卡片……”

“…………”骆闻舟几乎是无法控制地被引入了回忆中……

8.

【除了爱你，我愿意付出一切。】

小巧的卡片上用秀丽的字体印出这句话，藏在一捧玫瑰花之中，犹如带刺的荆棘，又如吐信的毒蛇。

许是因其被密集的花叶遮挡，骆闻舟买走这一捧花时并未注意到这张卡片。

直到送花对象于不经意拨弄间将其拾起。

“你知道吗，师兄，那时我给吓坏了，”费渡不由地噙起一抹笑，“我差点以为，你要跟我分手。”

那双漂亮的眸中光华流转，盈满了惊动岁月的温柔，天地也在为之失色，就算是死神也无法抹去它的存在。

他还记得那个早上，骆闻舟着急忙慌的样子，抱住他一个劲地道歉，顺便包含了一套从他那学来的甜言蜜语，结果转身又开始骂骂咧咧地说要找店家算账。

“之后我就开始庆幸，还好我爱的人是骆闻舟，因为他只好我这口，”费渡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深了，语气间是如瀚海般深沉的爱意，“不是吗？”

骆闻舟霎时间红了眼眶。

“那么，师兄，你还记得那捧玫瑰花是什么颜色的，对吗？”

“记得……我选择了蓝色……”

“嗯，很美的颜色。”

蓝玫瑰花语——奇迹或是永远不能完成的事。

费渡在下一刻干脆利落地剪断了那根蓝色的线。

 

9.

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瞬静止了，空中飞舞的尘埃也似是凝固。让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几乎就是场梦境。

骆闻舟深吸了一口气，将几欲跳出的心脏用力压回了胸中。

“费渡……你这边，有情况了吗？”

对面并未传出人声，但是一个机械音冷冷地回答了他，

“滴答、滴答……”

仿若死神在轻扣心门。

无情的时间还在流走，猩红的数字并未清零。

“师兄……”费渡发出一声叹息，在剪断的下一秒，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，

“没用的……其实选择什么都没用，因为……在这些电线里……

没有一根，是对的。”

既然毒贩要让费渡好好享受，就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逃脱。

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炸响，骆闻舟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。

 

10.

“定位到他了没有？！！快去！！！”对讲机里传来骆闻舟的嘶吼，费渡塞上耳朵都可以知道下一刻的他将会做什么。

他太了解他了。

骆闻舟这个人，如果费渡真的走了，他也肯定会立马跟上，毫不犹豫。

计时屏幕上只剩下一分钟的时间，费渡知道他已经不需要拦住骆闻舟了，因为再怎么做都已经来不及了，骆闻舟就算会飞，赶到的时候，一切都早已过去。

所以，他的师兄，注定是安全的。

他与骆闻舟一样，都不允许对方跟自己去死。

费渡突然感到些许疲惫，他索性扔掉剪刀闭上眼，地上碎纹遍布的镜片折射出一道残破的光线，像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施舍。

但他无心感受。

 

11.

在死神的威逼下安静了几秒的耳膜突然开始发出微弱的鼓动。

费渡猛地抬头并睁开了眼，视线笔直地射向天花板。

在天花板某处不起眼的角落，放着一个扬声器，此时正发出不易察觉的“沙沙”声。

紧接着，毒贩的声音从中传来，

“亲爱的费总，感受得怎么样？”

“托你的福，我觉得很享受。”费渡一脸轻松地应答着，仿佛即将与死神接触的人不是他。

“呵，不用装了！费渡，你给我听着，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，就告诉我那批货的下落！”

费渡伸手将凌乱的发丝撩到一边，一双眼睛投射出阴翳的光。

“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这个人。如果我要死的话，我无论如何也会拉上一个害我的人，陪我一同，下、地、狱。”

毒贩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，扬声器内发出一声冷笑，“既然如此，你就等死吧。”

一段杂音响起，扬声器在几秒后关闭。

那处角落重归为平静。

 

12.

计时屏幕上数字只剩下三十秒。

“费渡！费渡你听见了没有！！你不能死！！”骆闻舟的理智如火中的一根细线，即将被燃烧殆尽。

“师兄，原谅我未经允许，就这样拿到了你的心……”

“费渡！！”

“对不起，还有，我爱你。”

“费渡你给我听着！无论你在哪里，天堂还是地狱，我都会找到你！！”

十秒。

“师兄……别这样，你也知道……”

“我的魂灵会受伤。”

五秒。

“但是我不能失去你！！！”

四秒。

费渡无奈地摇摇头，尽管这些动作骆闻舟一概看不到。

“师兄……”

三，

“其实……” 费渡的脑海于电光火石间闪过一道思绪。

二，

“费渡！！！”有热泪飞出骆闻舟红得几欲滴血的眼眶。

一，

“我……”

想起了一句话，要跟你说。

“轰——！！”

一阵爆鸣声骤然响起，火舌卷起浓烟直冲天际！

周遭景物被染上艳丽的金红，鸟雀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逃跑，金红中出现几道疾飞的黑影，看去竟带着几分辉煌与壮烈。

而就在这致命的背景中，死神降临。

 

13.

对讲机里顿时没了声音。

“骆队！我们已经锁定了爆炸地点！！”

“快！！全部人跟我走！！”骆闻舟几近目眦欲裂。

如果费渡真的死了，他不介意将凶手碎尸万段。

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，伴随着弥漫的尘埃和呛人的空气。

“报告骆队！这里是一个废弃的仓库，里面没有检测出生命体征！！”

骆闻舟温热的心脏几乎是在瞬间，凝成了千尺寒冰，

“骆队！请您先别进去！我们如果发现尸体就会立刻通知您！！”

“不……”骆闻舟伸手推开上前阻挡的一个警员，一步步走近仓库的时候，他感受到了双腿的震颤。

他既害怕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，又害怕看见里面空无一物，徒留血迹。

到了那个时候，他会疯么？

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针一般猛扎着他濒临崩溃的大脑，带来难以言说的刺痛

感。

 

14.

直到他的眼神落到某处地方。费渡先前的一席话疾风般在他的脑海中再次席卷。

“慢着！！”

身后一干警员闻声迅速赶上。

“我没有在这个仓库门前发现一堆钢管，你们在周围找找，看看能不能搜到钢管碎屑或者是残骸？！”

众人立刻听命散开。

……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，骆闻舟的心情此刻已经无法言喻 。一个报告员才姗姗来迟。

“报告骆队！附近没有发现任何与钢管有关的东西！猜测认为这个仓库在爆炸前并未堆放钢管等物！！”

那么……他会在哪里？！

骆闻舟来不及细细思考，立刻发声命令道：“附近还有没有存在类似的仓库？！”

“有的！目前方位检测到它在西边！”

…………

 

15.

伴随着重物坠地声和男人的一声闷哼，费渡被人当胸踹倒，于地面滚了几周，嘴角有一抹猩红蜿蜒而下，连发丝都沾染上了血色，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。

“咳……我就知道。”

在对方目的实现之前，他还有活下去的价值。

毒贩一脚踩在一部被摔烂的对讲机上，目光狠厉地瞪着他。

“你都知道了些什么？”

“你放在我这里的只不过是个装成炸弹模样的计时器，真正的炸弹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应该是放置在一座与这里较为相似的仓库中，以此来留下第二条路——万一我没有乖乖就范，你就可以借助爆炸引开警方注意。我说的对么？”

毒贩冷哼一声，

“不错，是我之前小瞧你了，不过费渡先生，尽管这样，你又觉得你能活多久？”

他伸手探向身侧的一处口袋，费渡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里头有寒光一闪。

下一时，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抵上了费渡的额头。

“既然如此，我们就来玩个真的吧，如果你还死活不说，我的耐心也会有耗尽的时候。”

“……”

 

16.

“站住不许动！警察！！”

警笛长鸣，伴随着喧沸的人声在霎时间包围了这座小小的仓库。

意识到失策后的毒贩忍不住暗骂一声，迅速移开枪，将倒地的费渡猛力拽起，动作的瞬间转换让费渡险些失去重心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到不远处的枪口上。

捆缚住他的锁链被激起一阵剧烈的摩擦声。那一方的水泥地面遍布划痕。

速度最快的数名警员此时已然冲到仓库门前。

“该死！”

毒贩把费渡用力拉拽到自己身前，一切都来得那么迅速，当费渡终于站稳时，冰冷的枪口已经抵上了他的太阳穴！

“站住！谁敢再过来一步，我就一枪把他崩了！”

冲在最前面的陶然猛地刹住脚步，身后人员跟着照做。

此刻他们离毒贩最近的距离仅有两米。

“老大，你猜的没有错......”站在陶然一旁的郎乔忍不住低声说道。

“如果不想让这小子死的话，就统统给我放下武器！”

“请不要扣下扳机！！你说的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！”陶然手一抬，警员们聚集在一起，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武器。而陶然也在下一秒丢掉了手里的枪。

毒贩对警察如此轻易地答应有些许讶异，但更多的是得意。

心道，就算你们人数再多，武器再精良，一条人命也足以牵绊住你们。警察的软肋总是这么好把控。

同时他所在的地方有建筑物遮蔽，就算警方安排了狙击手，也无法一击命中。

 

17.

费渡作为一位被挟持的人质，适当地摆出了一副恐慌的模样，尽管他的眼中闪烁着几点狡黠的光。

不远处的郎乔趁毒贩不注意冲他眨了眨眼，一旁的陶然仍旧保持着严肃紧张的表情，仿佛对某些计划一无所知。

费渡禁不住想笑，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。

和某位影帝待久了，这两人也算得上是演技精湛了。

下一刻，费渡看向二人身后的一干人员，睫羽轻颤，漂亮的瞳仁中映出了一道寒光。

“侧头！”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。

无需提醒，费渡几乎是在音响的同时猛地一侧，一枚子弹在空中拖出笔直的尾迹，打掉抵在费渡头上的手枪后，仍继续向前疾飞，

接下来的目标，便是毒贩的喉咙。

伴随着振聋发聩的枪响，尚未反应过来的毒贩被一击毙命！

刹那间鲜血四溅，费渡的脸颊难免被沾上了一抹血色，一直舒展的眉头于此刻终于无法控制地皱在了一起。

从头至尾都隐藏在人群里的骆闻舟在这时迅速冲了过来，对着费渡的脚镣就是两枪。

“啪！啪！”只听两声脆响，锁链断裂，束缚解除。

“师兄……”费渡的声音中带了略显急促的喘息，伴着一阵无力感。

他的脸色微白，发丝紧贴在一侧，浓重的血腥味包裹住了他，他无法再刻意忽略血液的存在。

尽管曾经的一切都已过去，但对鲜血的排斥与恐惧还未在他的心间彻底磨灭。

一阵脱力感潮水般灌遍他全身。

他终是“扑通”一声跌坐于地。

18.

“费渡！！”骆闻舟丢下枪狂奔过去，双膝跪落在冰冷的地面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
此时的他们，就那样面对着面看向彼此。

骆闻舟颤抖着伸出双手，捧住眼前人沾染着血污的脸，如同捧住一颗从地狱抢回来的珍宝。

美到惊艳万物，美到令人心颤，却又脆弱至极。

他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他。

“没事了没事了，我在这里，别怕……

别怕……”

骆闻舟用衣袖拼命擦去费渡脸上的鲜血。

费渡突然静默了几秒，就那般任由他擦拭着。

心底的勇气尖啸着企图冲破血液与恐惧编织的牢笼。

深渊再暗，至少他有光

……不是么？

下一刻，费渡尽力放稳呼吸，伸指攥住了骆闻舟的手腕。

“师兄，我没事了，你能……站起来么？”

骆闻舟闻言，二话不说站起了身，并在随后弯腰扶起了费渡。

待二人都站定后，

费渡笑着张开双臂，

眼睛里落满了蝶翼般色彩斑斓的光，漂亮得如同流光溢彩的水晶。

他将语气放柔，望向骆闻舟的眉目间尽是爱意。

“师兄，愿意抱一下我么？”

阳光从仓库破败的窗户间洒落，照亮这人间阴暗的角落。

浮尘随风飘荡，被阳光照耀着镀上了一层亮金，带着温度，拥向这光暗交织的世界。

“当然。”

一声回应将一片气流烘得温热，于空中轻柔地漫淌，围绕着二人经久未散。

余烬褪去，春风又生。

而最后，

他们在硝烟散尽的世界里相拥。

 

―――――FIN―――――